素瑯嬛拜別師父，獨身下山的那天, 天色正好。

艷陽高照, 又有涼風拂面。萬裏無雲, 天色晴朗。

“正是適合出行趕路的好時候。”一早就等在山下的年輕書生這樣說道。

“這是自然。”提著桃木劍, 手上還拎著一個小包裹的年輕女冠順口答道, “我雖不擅長掐算, 但測一下天氣這種基礎入門功課還不至於出問題。說了今天不會下雨——”

年輕書生接口道：“就肯定不會下雨？”

素瑯嬛沒否認，只添了個補充條件：“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

那書生便微微一笑, 不再繼續在此事上深入了, 而是舉步與素瑯嬛一同往前走去。“瑯嬛要往哪裏去？”

“不急。”素瑯嬛說道, “我並無什麽要緊之事, 此次下山也只是奉師命而行罷了。反倒是呂公子你的事情比較重要, 還有三月便是解試的時間了, 這等大事, 斷不可耽誤。”

“那便須得勞煩瑯嬛了。”呂巖說的十分客氣。

素瑯嬛微微點頭，口中謙辭幾句, 呂巖聽在耳中, 全不相信。

這世道陰陽混雜, 山野精怪女鬼艷事的傳聞從來都沒斷過，偌大中原，就沒什麽地方是沒發生過這些事的。呂巖從前也只將這些事當個故事聽，心中慣來是不以為然的，從不覺得有什麽可信的，只覺得“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真當這些妖鬼之事落到頭上的時候, 這句話卻並不能救他。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呂巖應了友人的邀請外出游玩，卻被卷入一場人鬼逸聞之中。

這場變故外界說來簡單，不過是個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罷了，也無甚新意，唯一值得說道的也只不過是那被拋棄的女子死後化作厲鬼前來尋那負心郎君索命報覆罷了。但真正身入其中的人卻並不會覺得輕松，那失了理智的女鬼並非只是想報覆而已，她是想要殺掉所見到的所有男人！

呂巖倒黴的正在其中。

一群頂多只會點武藝的書生對上女鬼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兒就散成了一團。呂巖跑出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運氣好，結果迎面就看到一雙雙帶著幽幽光亮的眼睛。

那是一個個早已等候在外的女鬼……她們姿態各異，有人渾身浮腫友人紅舌長長有人手牽幼女有人肢體殘缺，唯一的共同點只在於……她們都垂涎的望著呂巖。

被盯著的呂巖汗毛直豎，下意識的握緊了佩劍。

這場無聲的對峙並未持續多久，一個顏色慘白的女鬼最先抑制不住，尖嘯了一聲便往呂巖撲來。呂巖心中一慌，下意識的就是一劍劈了過去。

尋常兵器對鬼魂之物自然是全無妨礙，那長劍全無阻礙的劃過了女鬼的身體，既沒有起到阻攔的作用也沒能建功——不，還是有點作用的。

清脆的鈴聲來的全無預兆，也正是此聲入耳，呂巖才恍然醒悟此處已經是萬籟俱靜。他心懷忐忑的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唯恐來的是什麽更加厲害的妖魔鬼怪——

呂巖大口的松了氣。

他見到了一位穿著道袍，做女冠打扮的年輕姑娘。

不是妖怪。

那姑娘對呂巖微微一笑，又去看那些不知為何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的女鬼，口中感嘆道：“這麽多的女鬼，都聚在一起……真奇怪，這裏的陰氣並不如何重啊？難不成還是有人在此處暗自畜養鬼怪不成？”她又朝著呂巖問道：“請問公子，此處可是發生了什麽？”

呂巖便誠實的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很急切的懇請對方去救其他人。素瑯嬛耐心的聽完了，說道：“公子大可放心，你的朋友沒事。”

呂巖：“？”

素瑯嬛說道：“他們如今都正在外頭。那女鬼也已經被我收服了，不會再有危險。”

呂巖不解：“可是……我之前分明是往外躲避的……”

呂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跑出來到了外圍地界，怎麽現在卻變成了深入這詭異地方了，難道是跑錯了方向不成？不過，既然是如此的話，倒也無怪乎會遇到這麽多的女鬼了，他這是直往她們的巢穴沖了吧，還自以為這是生路，殊不知正是選了最危險的死路。

“是障眼法。”素瑯嬛解釋道，“你被什麽東西盯上了。”這年輕的女冠向呂巖遞來一張疊好的符紙，呂巖接過了，握在手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符紙入手，他便覺得身上涼意頓消。

手中暖融不說，連原本因為不間斷的奔逃而疲憊的身體也似乎輕盈了一些，不再沈重了。

“你身上有什麽妖怪留下的記號……”素瑯嬛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呂巖一會兒，卻也沒看出什麽異常來，也有點不理解那妖物怎麽就盯上了呂巖。在妖怪的眼中，呂巖真的不怎麽好吃啊。

雖說呂巖的陽氣的確是要較之常人更加旺盛許多，但這對那些妖物來說絕非是什麽美味珍饈，反而說是□□更加恰當！

“你雖無知無覺，但到底還是會受到影響的，尤其是在這等陰氣濃烈之地。”

蒙蔽感官都是最正常最低級的操作了，讓你以為是生路其實是死路也屬於常見如此。素瑯嬛隨口舉了幾個例子，聽的呂巖頭皮發麻，彎腰就是一個誠意十足的大禮。

“還請道長救我。”

沒誰樂意變成妖怪的口糧的，呂巖自然也不願意。

他還沒考中進士呢，怎麽能這麽早就死了！

“出去之後再說，如今暫且押後，緊要之事還是先隨我出去。”素瑯嬛沒拒絕呂巖的請求，她在之前便暗中試探了一番那在呂巖身上留下記號的妖物的修為，是少見的大妖，對上全無把握……但心中權衡之後到底是抵不過良心，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沒法坐視不管，看著一個原本可能有著遠大前程光明未來的大好青年就此無知無覺的淪為妖物口中之食。

我輩修士，原本就應該斬妖除魔，救助他人。

“這是對的。”素瑯嬛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不管結果如何，幫助他人都是正確的，絕不會有錯的。”

“哪怕因此招惹強敵……這也並非是袖手旁觀的理由。”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什麽可以模糊的。

呂巖不知素瑯嬛心中思慮，之跟著素瑯嬛往前走。這裏已經是陰氣最為濃烈之地，換個說法就是一整塊地方的中心，也就是這群女鬼巢穴的最深處了。每每想到這點呂巖便覺得想要抖一下，深覺寒氣逼人，也只有握緊了手中的符紙才能感到一點暖意，和些微的安全感。

當然，看著走在前頭的素瑯嬛的時候，就覺得更加的安全了。

尤其是見到她輕描淡寫從容不迫的將那一個個的女鬼都收進腰上的小葫蘆裏頭去的時候，這種安全感更是一路往上飆升。

都能好奇的湊近了看那些女鬼的模樣了，被惡狠狠地瞪著也不怕，還能笑嘻嘻的去問：“敢問道長……她們這是？”

“被我定住了，動彈不得。”素瑯嬛隨口道，一對多還光明正大的開打真不是什麽值得稱頌的行為，至少對於素瑯嬛來說是這樣的。她清楚自己的能力，真要光明正大的來她就是送上門去的口糧，事先布好陣法再激發反而能夠輕易的困住這些女鬼。

呂巖也是幫了大忙。

若非他傾力一搏，素瑯嬛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這裏，畢竟這地方還是挺隱蔽的。

“原來我也有功勞？”呂巖有點訝異。

素瑯嬛又將一個女鬼收進葫蘆裏，回頭的時候瞧見呂巖笑嘻嘻的跳脫模樣，只覺當真是少年意氣，活力十足。她一點也沒有自己還比呂巖小幾歲的自覺，反而像是在看一個值得喜愛的小輩似的。“的確如此。”她說道，“幫了大忙了，呂公子。”

那是一個小小的笑容，有種靜謐的美麗。

眼中的一切都仿佛成了褪色的畫卷，唯有素瑯嬛一切如常——呂巖將思緒從初遇的回憶裏抽了回來。

喚醒他的是臉上一點一點的涼意，他睜開眼睛，在微光之中看到了山洞的頂部。

還有一滴滴落下來的小水滴。

“發生了……什麽？”才醒過來的人腦子還是混沌的，呂巖在輕微的頭痛之中也感受到了幾分的茫然，一時之間竟然都想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

他們……不是才出發麽？怎麽眼睛一睜一閉的，就到了山洞裏？

這山洞想來也很深，外界的光線半點也無，連照明也是靠角落裏的那盞蓮花燈。呂巖撐著身體，努力的坐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有幾道小傷口，身體也像是經歷了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情一樣，這樣一個小動作都引得身體抗議不止。

因著這，呂巖花了不短的時間才算是挪到另一邊的角落裏，將那盞靜靜照明的蓮花燈拿到了手中。

完成這件事之後呂巖才算是有了靜下心來仔細思考的心情，他仔細的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起初全無結果，中間的那段記憶就像是被人粗暴剪掉的畫卷一樣，多次堅持回想之後終於有了點模糊的殘像出現——

“是遇見了樹妖。”

清朗女聲傳來，呂巖立刻看過去，見到素瑯嬛走過來。

仿佛初遇重演。

他心中微微一動，但更多的見到她之後的驚喜卻是完全蓋住了這點異樣。“瑯嬛！”呂巖充滿了喜悅的喊道，“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全篇胡扯，沒有半點遵照歷史的地方，朝代也是假的，風俗全是我胡扯，勸大家當架空看。

我就是想寫一個簡簡單單的小故事而已。

這裏科舉制度采取了明清+唐宋融合的情況

搞不懂道士應該怎麽稱呼不信道的普通人，就先隨便吧，反正很快就能喊名字了

補上素瑯嬛的文案：

素瑯嬛十五歲死了師尊，開始下山走天下。走完了天下以後去了海外蓬萊，於某個早上白日飛升。

這是被無數人口口相傳的真相。

然而比這個成仙的結局更加廣為人知的，是素瑯嬛一生之中多不勝數的傳說。

她的一生，本就是一場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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